《一个小孩记忆中的文革》(7)
自杀的人们
文革自始至终自杀了若干好多人,未诸见于统计资料,但我亲目睹过并留在记忆中的自杀者,还真是不少。
第一次见到自杀的,仍是文革刚拉开序幕,那是怙恃地址的戎行病院住院的一个战士,死因不详,概略是犯了点小错,上级来病院查询拜访,然后将他做复员措置,就在遣返前夜,他逃离监管者视线,从一个小洞,钻进总病院的营具仓库,然后用绳子上吊自杀。年夜院是以颤抖了,年夜人孩子纷纷赶去仓库,我也跟在年夜人后面,透过残缺的窗口,看到令我至今仍感惊悸的排场: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,穿白衬衣和绿军裤,高高地悬在梁上,头很夸张地歪往一侧,眼睛怔怔地盯住脚下的地,灰色的舌头伸得很长很长,神色怪僻,说不清喜怒哀乐,只感受他对这个留在死后的世界,布满了迷惑。
第二次碰见自杀者,是病院四周的广州蔗研究所一个工程师,用此刻时髦的话说,他采纳的是“双料”自杀。这个工程师那时正处在隔离审查状况,被关在办公年夜楼顶楼西北角一间房里,他趁看管的人不注重,在一扇打开的窗上系好了一条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绳子,然后不知怎么套住了自己的颈,最后跳到窗外,吊在窗外的空中。风闻看管他的人发现他吊在窗外,他尚未气绝,还在蹬腿,却没有能利巴挂在窗外的他抱回室内,功效,让他得逞了。我们赶到时,恰是黄昏,斜阳将余辉投在高高吊挂的身体上,有一种宗教的神圣感,令人在仰视过程中,感受到,即使被革去了人命的人,也仍然享有着的庄严。
第三次看到自杀者,给我留下了极其恐怖的记忆。他是珠江片子制片厂一个剪辑师,也是被隔离办进修班的脚色,逃跑出来,到赤岗桥头,或许,他感受无处可逃了吧,便不再逃了,而是钻进河干一片甘蔗地,显然饱餐了甘蔗,然后用随身带的匕首,割断了肘部年夜动脉。我们去时,甘蔗林已被去看热闹的人踩开一条小路,他躲在高峻茂密的甘蔗林中,割断动脉时因为疾苦而滚拓出一块小小的空位,象后来《红高粱》里姜文为跟巩莉做爱而踩出的一块空位似的。他是我比来距离看过的自杀者,神色腊黄,布满从伤口浅出来的血点,左手插在腰间皮带里,右手持刀,去割左手肘部那条抽血时经常选择的动脉,捅出一个年夜洞,密密麻麻聚积了成群的苍蝇,还有他的鞋,已经在挣扎时脱了一只……我那时就吐了,回家后几天睡欠好,总梦见他在甘蔗林里翻腾挣扎。
此后,经常碰见有人自杀,我就躲得远远的,无论怎么好奇,也不敢凑近去看了。
文革中自杀的人,不管有什么原因,一概被称为“叛党叛国”,是“自绝于党和人平易近”的,是以也是“死不足惜”的。我看过他们死后的狰狞,真不知他们为什么要去死?后来我逐步长年夜了,尤其是文革竣事往后我看过容国团的绝笔:“我爱声誉胜过生命。”我知道,生命对有些处在困境中的人来说,并不必然是最主要的,自杀,或许是一种解脱?是一种抗争?是一种宣言?